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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吃凉面

杨莙

那时候,潼南只有一条街。

那一天,那条街,每一处角落每一个旮旯每一道皱褶,都被人给占据,他们说着,笑着,蜗牛似的,慢吞吞走着。

我牵着妈妈的手,不用迈步,也可腾云一般向前游移,因为人们在推着我走。能看见的,全是人的腿,那些走来走去的腿布下了铁桶阵,从腿阵的缝隙传来的,有龙灯狮舞的“咚咚锵、咚咚锵”,欢快得不得了。还有,汤圆、馓子、油干油澄、糯米果子……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稀罕物那油里裹蜜、蜜里飘香的味道,翻过人山,越过人海,在我的鼻端舞动跳跃。

是热腾腾、闹哄哄、甜蜜蜜的大年初一,却有沁凉而麻辣的气息,从火热而甜蜜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如清凉的水泼洒过来,让人激灵一下子。是凉面,这炎炎夏日中刺激昏朦食欲的寻常物,沉默一冬后,在一年中最隆重最热烈的节日里,吹起了气势恢宏的集结号,一排排、一列列已装碗的凉面,叠罗汉似的,组成潼南春节小吃大部队中规模最大的方阵。

过年吃汤圆,没谁不理解,汤圆又圆又甜,从它身上可获得的富足、圆满、甜蜜等等词语,都是对新的一年的期许。那么吃凉面又是为了什么呢?

问妈妈,她说,长寿面,长寿面,长长久久,吉利。

那为什么不吃热面?

搞不赢嘛,热面像凉面一样摆成排排,还能吃?

食店里、小摊子边,“老板,来碗凉面!”吃凉面的人喊声不断。“要得,来了——”老板往碗里浇佐料的动作不歇。

过年了,吃碗凉面,就算站着吃,蹲在一边吃,也呼哧呼哧地,吃得欢畅。

好不容易坐在条凳上,嘴巴跟前的那碗凉面,麻辣鲜香,些许酸,些许甜,还没进嘴巴呢,口水倒先“咕咚”一声下了肚。

妈妈也会将自家掸的凉面端上团年饭桌。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热爱美食的我,会变身为跟屁虫,因此凉面的前世今生,我谙熟于心。

给凉面垫底做绿叶的,是绿豆芽或者海带丝,青菜叶亦可。我最喜欢的是海带丝,先在开水里煮煮,放一边备用。

配料弄好,就开始掸凉面了。做凉面固然简单,却也不是没有一点讲究。

面以细水面为上,碱干面亦可,不过碱性太重,一般不用。油是菜籽油,不过生菜油有股生涩味,所以先得在热锅里煎一煎。若是再投些花椒粒进去,那么这油不仅没了生涩味,更添了丝丝缕缕的花椒香。

煮面了。水开后下面,八分熟时即用漏勺捞出,摊在大瓷盘内,此时切勿急着将油倒进去,不然面条上的水分会被油裹住,面条就会粘糊,变得软沓沓、粉渣渣的,哪里还有什么嚼劲?得待面凉后,再将油倒入,一手各执一支筷子,将面条一一抖散。

瓷盘内的凉面,油亮亮,黄灿灿,赶快拌上一碗。

一筷子海带丝,一筷子凉面,然后,酱油、醋、油辣子、蒜泥、姜汁、榨菜颗颗、葱花、味精、花椒面、一丁点白糖……反正该添上的佐料,一样都不落下。

这样的一碗凉面,面条劲道利朗,滑溜溜就进了肚。又辣又麻的味道,吃得人脑门冒汗,嘴皮发颤,仍喊:“还要吃一碗!”

过年吃凉面,除了长长久久的祈愿外,是否还寓示着新的一年里,顺顺溜溜、利利索索,以及,酣畅痛快呢?

年,一年年地来了,又一年年地去了。潼南城仅有的一条街就在这来来去去间,拓展成无数条街,当年屈指可数的小吃,也早已淹没在数不过来的美食里。

世界变化快,但是,潼南人大年初一吃凉面的年俗,依然恒久不变。每一年的这一天,一碗碗凉面继续叠罗汉似的,在农历新年的上空,喷吐着沁凉而麻辣的气息,一群群人,也继续汇聚成浪潮,席卷着凉面。

“老板,来碗凉面,整辣点,醋多点。”

“要得,来了——”声音还在半空咔嚓作响,一碗凉面已递到眼前。

年节中被油和糖泡得恹恹欲睡的味蕾,“啪”地打开,呼哧呼哧地开吃,简直不要太巴适。

过年了,吃碗凉面,埋首于那碗麻辣酸爽的时候,一个又一个远去的大年初一,又踏着呼哧呼哧的节奏,一个接一个地,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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