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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丨问道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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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1963年生,河南沈丘人。1983年毕业于河南大学美术系。199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获硕士学位。2003年至2004年被国家基金委选派至俄罗斯圣·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梅里尼可夫工作室访问学者。201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获博士学位。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修复研究院院长,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党总支书记兼副院长、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壁画艺委会主任,中国壁画学会副会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青年画院院委。


问道西东

王颖生

我耽于绘画不觉已四十余年,七岁始我画了张《戴皮帽的女孩》,让专事绘画的父亲不再犹豫,正式开教,从此我便没有了童年和少年。画速写、临帖、画素描几乎成了我课外生活的全部,《怎样画素描》《素描述要》《工农兵头像选》伴我成长,《傅雷家书》中的故事是我的现实版,父亲是想让生活在那个特殊年代的我能有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

考入大学前父亲是我唯一的专业教师,在河南大学艺术系,我遇到了王威、丁中一、傅志明、李元星、马岭等一批在全国出类拔萃的专业老师,他们在河南美术教育深耕几十年,育人无数,从专业到做人对我的影响深远,成为我做学生的人生骄傲!大学我选择了中国画作为自己的专业,后来在母校任教与他们同事九年,是骄傲的延续。

王颖生  万国来朝  亚麻布设色  416×2900厘米  2014(请翻转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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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我到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先在助教班进修后读研,选择了工笔人物画方向;1997年毕业留校任教于壁画系,传统重彩壁画成了我二十多年来的教学、创作和研究的主题;2009年,我与孙景波老师共同承担了教育部课题“中国传统壁画教学、保护与修复”。十年弹指一挥,我在中国画界不觉已缺席太久了。

1994年,我画了《苦咖啡》,在第八届全国美展中获奖,后来又画了《画室》《静静的时光》,一组有青春忧郁情怀的作品,自己青春即将不再,算是与青春告个别。再后来又画《踱步之一、之二》《大学》系列。

2002年,我在准备画《踱步三》。国家基金委公派留学到俄罗斯在美院遭遇冷场,因变革不成功的俄罗斯状况日下,去俄罗斯之畏已远超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多数学子留学必选美、英、法。我缘自父辈的前苏联情结,申报了去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的大型绘画访问学习,朋友笑称回国已经无人相识了,当时是艺术市场骚动,绘画价格横飞的日子了。半年的俄语培训,经历了非典后,差不多迟了一年到了俄罗斯,一开口自己知道基本上把那点语言训练又还给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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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  中国京剧—徽班进京  纸本设色  268×448厘米  2016

在俄罗斯,我尽情地徜徉在埃尔米塔什、俄罗斯博物馆、特列恰可夫画廊、普希金博物馆、画家之家等,把心仪的画家作品细细品读,从圣像画鲁普寥夫到伊凡诺夫、巡回画派、苏联时期直至俄罗斯当代绘画,我用一年的时间研磨,疯狂地画了一年的油画写生。

在俄罗斯的日子,远离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从近观到远视,系统地梳理分析传统绘画尤其是壁画,许多模糊的认识渐次清晰,为回国致力于中国传统壁画理法研究做了一番坚实的精神准备。

2006年完成的鄂尔多斯成吉思汗陵的壁画《一代天骄》,是我把传统造型语言进行现代转换的一次大型实践。与孙景波先生、唐晖老师分段完成的壁画群,获得了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金奖。中间还接受中宣部、财政部委托绘制了重大历史题材《香港回归》,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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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  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参普贤菩萨  传统地仗重彩壁画  2011

2009年,我与导师孙景波先生持续十多年共同申请的课题“中国传统壁画教学、保护与修复”在教育部得以通过,恰逢山西大同城市进行文化转型,云冈石窟、华严寺、善化寺这些世界文化遗产和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中都有传统壁画的保护和修复及重绘任务,在国家课题的基础上历时三年我与一百多位老师同学一道完成了三千多平方米的重彩壁画绘制,个中甘苦自知,只是可怜我的研究生导师胡勃教授、博士生导师孙景波教授,六十多岁的人犹如老工匠般与学生一道上下攀爬,陪我经历了酷暑严寒,一千多个无法回首的日子。这应该是传统壁画自清代始三百年来渐次式微,几近绝响后的最大规模的复制和重绘。

大同归来,已是2012年末了,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让自己喘口气。河南洛阳隋唐遗址的天堂塔,一至九层有壁画绘制规划,家乡父老的热情让我难以推却,又是风雨两年不得安闲,完成的首层壁画《万国来朝》获得了第十二届全国美展铜奖。接下来就是中华文明五千年主题创作《中华史诗——中国京剧》绘制,北京市重大历史题材《午门誓师》又接踵而至,展览尚未开始,《最美中国人——尕布龙》的创作任务突然被安排,时间更加紧迫,要赶在十九大前完成。这些都是3米高10米长的巨幅国画,我一个人上下腾挪,绘制难度大于几十米的壁画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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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  粉墨人生  纸本设色  137.5×68.5厘米  2016

我流水账般地记录了自己在绘画路上的挣扎,一路风雨,痴心无改。我自幼酷爱运动,总以为在体育方面会有建树,几十年下来,别无所长,总结自己比画画的懂体育,比专业体育家知晓美术,美术圈中与油画家论水墨,与国画家谈壁画,跟国画家说自己已长久缺席!二十几年混迹于壁画界,把壁画之苦、之难体会一遍,每次因工程艰辛发誓不可再为,但一旦又有大墙,又苦中作乐为自己找借口。

教书、画画、画壁画已经让我在时间上捉襟见肘,穷于应付我于2008年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的博士生,从第一年开始我风雨无阻地认真应对博士生的每一门课程,并尽力完成,历时八年,终于不能再拖,在完成论文的前后日子里,我密集阅读资料不下五百万字,但自幼养成的习惯,好读书不求甚解,自己没能脱胎换骨,学问也没有因此而与日俱增。写下十万字的论文,名曰《规范与沿革——宋、金、元、明寺观壁画理法研究》。老子的《道德经》五千字,孔子的《论语》不过一万一千七百零五字,但均是包罗万象,凝天地之精华。我十万字的论文说了不少废话,就自己在传统壁画实践之路上的体会,对寺观壁画进行了个案分析,旨在通过对宋、金、元、明寺观壁画的研究解析,试图厘清发端远古蕴于魏晋、成于唐宋颓于元明、沉寂于清的中国传统壁画绘制规范化的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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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  帝释梵天图·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亚麻布设色  2012

两宋时期画壁绘制工序在对前朝梳理总结的基础上,并在国家的深度参与下开始系统化、规范化。北宋翰林图画院在皇家的积极参与和皇帝的身体力行下建立起来,成为宋代壁画绘制的官方统筹、运作的推进、执行机构;画院制度的建立和完善、画学的兴办、遴选制度并入科举以画取仕,使画家的文化素养和社会地位得到了全面提升。宋学也为宋代绘画高峰迭起做好了充分的文化准备,书写性绘画兴起对壁画产生了巨大影响,与院体绘画形成了并行不悖的两大传统。

金、元、明、清各代的壁画绘制系统都是在宋代形成的规范下延续,虽有局部调整但整体格局未变,文中以北方地区深受中原文化辐射的山西高平开化寺、繁峙岩山寺、芮城永乐宫及北京法海寺壁画为个案进行分析研究,比较宫廷、官府与民间壁画绘制的异同,总结中国传统壁画的章法布局、形神、赋色、用笔、地仗及沥粉贴金之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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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生  帝释梵天图·局部  亚麻布设色  2012

传统壁画一直代表国家意志,绘制于宫廷庙宇,表现朝纲礼乐、教化人伦,但自有宋一代近世人文和市民文化的兴起,走出殿堂传入民间进入寻常百姓家,在元代文人画大兴,画壁绘制沦为民间匠人的生存之道后,在中国绘画史上由于民间工匠文化的缺失,失去了应有的话语权。明代弃元追宋,在文化上有整体的回归,但壁画从业者的社会地位没有根本改变,曾为中国文化主流,代表正统文化的壁画行至清代几近湮灭;一部美术史,半部匠人泪。

口舌废尽,文不对题;明眼人看得出来,绕了半天圈子,传统壁画于我已难以割舍,终究还是一个壁画人。

于2018年9月24中秋之夜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18年第11期)

责任编辑: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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